如果只能留一句股市箴言給後世，你會選甚麼？《金融時報》的Robert Armstrong（岩士唐）在感恩節，寫了一篇不「貼市」的文章，值得一讀。文章題為〈經濟學的精粹〉（The essence of economics），副題為〈為何要寫市場？〉（Why write about markets at all？）。岩士唐問一句：假設明天大災難，所有經濟學知識煙消雲散，只有一句話可傳給下一代生物（next generations of creatures）。你會選擇什麼話？岩士唐給了心中的答案，筆者會討論。筆者也東施效顰，講講「如果只能留一句股市金句」，會是什麼。讀者也可以先行思考。
討論經濟學「原子假說」
文章副題慨嘆「為何要寫市況？」筆者深有同感。岩士唐所指的不只是每日收市評論，也包括種種預測，他文章有點「做了幾十年都不知為什麼」的感慨。筆者認為只要稍有節操，又在市場夠久，都會偶爾像岩士唐般「懷疑人生」。正所謂「縱怨天，天不容問」。市場不因閣下的主觀意願而扭轉，每天在想在寫「我覺得」、「我認為」。講真，有多少真應驗？還是每隔幾天就被市場「兜巴星」？
對外宣傳，要像馬經或補習名師般，紅字圈着寫「大師又中！」當然不難。但若有足夠自省的話，即使對外自吹自擂，良心還是知道只是「確認謬誤」（confirmation bias）。筆者常講「瑞士山區肺」測試：若真的很準，早就發達。大家捫心自問，自己的預言看法，有幾分準？只要誠實檢視自己，就會發現，市場走向經常「不合理」。日子久了，自然會謙卑，知道自己不足。這和古人「敬天」，畏懼大自然力量類似。只是不少人狂妄地以為可以拆解市場，卻經常受到雷擊。
反思以上種種後，岩士唐問讀者：如果大災難中，所有人類經濟學知識都消失，只能留一句金句給下一代生物，你會留什麼？
此思想實驗，來自物理學家費曼（Richard Feynman）。費曼過世近40年，但影響力仍在。套用友欄田大武的一句，費曼可謂第一代科普KOL。費曼是諾貝爾獎得主，但量子力學沒多少人明白。不過，費曼另一身份，是科普作家和思想家，其著作和演講影響無數人。
費曼曾經提到這個末日假想實驗：假設某場災難中，所有科學知識都被毀，只有一句話能留給下一代。而且不許出術，不能將人類所有知識當是「一句很長的話」。就當外星人不耐煩，講太多就一句話都不讓你留，直接用死光槍解決你。如此情況，哪一句話能在最少字詞中，包含最多資訊，讓後世可以由零開始，重新發現科學？
貴曼給出了自己的答案──原子假說（atomic hypotheses）：「萬物皆由原子構成，微小粒子永恒運動，稍有距離時相互吸引，擠壓在一起時則相互排斥。」費曼相信這句話言簡意賅，只要保留這句，下一代生物自然能重新發現關於世界的無窮資訊。
岩士唐借題發揮，討論什麼是經濟學的「原子假說」，應留哪一句話給後世。是「人皆自私」？「資源有限慾望無限」？「金錢萬惡」？「一切皆有代價」？還是「世上無免費午餐」？
岩士唐：貿易不要零和思維
岩士唐的心水，是這一句：「不要零和思維」（Don't think zero sum）。筆者只讀過經濟學101，但未讀經濟學前，就是「零和思維」。別人賺的，就是自己蝕了。經濟101課提到自願交易，mutual benefit，令筆者茅塞頓開。岩士唐認為「不要零和思維」這句話，是現代經濟學精粹。亞當史密（Adam Smith）的「無形之手」，十七世紀開始的資本主義思潮，全都是這回事。由那時開始，人們相信貿易和商人雖然出於自利，但會令社會進步，人人得益。
相反，在中國則是長期「士農工商」，即使明清年間商人影響力大增，但「無商不奸」等等心態，長期根深柢固。而近年美國總統特朗普和其信徒，高舉反貿易政策，就是典型的零和思維，認為別人有盈餘是佔其便宜，講到好像外國人拿槍威脅美國交易。
岩士唐特別提到「做大個餅」，世界並非你我去爭奪一個固定限額的財富。當然，友欄涂國彬兄也提到，貿易是人人有利，但誰佔大份誰佔細份，另一回事。況且即使佔了多數便宜的，也可以照樣反枱，人性就是如此。為何我賺了99元要讓你賺1元？老子寧願攬炒。
回到文章開首的問題。如果明天股市智慧都將消失，讀者又會留什麼金句給下一代？換個講法，什麼是股市金中之金的金句？
候選金句不少，「Greed is Good」較適用於經濟學。「有智慧不如趁勢」琅琅上口，實則含金量不高。筆者喜歡「別人恐懼時我貪婪」，卻似是具體操作，多過令後世重新了解股市。友欄郝承林君常引的「買股票就是買公司」也不錯，筆者自己則愛講「再好的東西也有個價」。
坊間測字，強調心誠則靈。第一個想到的字，再奇怪也好，就是那個字。矯情造作，精心計算，反而不準。筆者初讀岩士唐文章時，想像被外星人死光槍指住頭，不容多想。即時想到的，是這一句：「股市不是經濟」。
「股市不代表經濟」
選擇完了，回想思路。筆者選擇這句，背後是樂觀又悲觀。樂觀是相信人類智慧，悲觀的是大多數人就多數是錯。與其告訴他們什麼是對，不如告訴他們什麼是錯，免行冤枉路。
「經濟好股市就會好」、「經濟差股市怎會好」等等思維，看似金科玉律，其實不然。每次有人提到，筆者定必挑戰。但凡講座中有人以「某地經濟增長好，所以我們看好該地股市」，筆者縱然不竊笑，心中也對該人印象打個七折。去年年頭恒指15000點，八、九成人告訴你，香港經濟很差，港股不會有運行。結果呢？
犯下以上錯誤的，不計其數，可能筆者也曾無心犯錯。隱惡揚善，筆者印象中，倒記得3個人常提到「股市不是經濟」。首先是當年惠理的葉浩文（Kirk），10多年前，筆者和他合作辦講座，此人第一句就講「股市不代表經濟」，令筆者印象深刻，深感此人靚仔又叻仔（後來他迎娶著名女主播，轉行做保險搵大錢）。第二位是美國的博客Charlie Bilello，筆者建議大家追隨他的賬戶。最後，是《信報》同文林少陽兄。少陽兄近年力排眾議，不否認香港經濟麻麻，但依然直言港股值博，是坊間少見的觀點。
筆者不搞老美那些「感恩」，不過，若外星人能手下留情，讓筆者講多一句的話，就會是《基度山恩仇記》的名句：「人類所有的智慧都包含在這兩個詞中：等待和希望！」共勉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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